二十九

四月二日又至。踏入校园，见园中梧桐新叶初绽，在春风中微微颤动。

幼时的生日总在农忙与上学的夹缝里度过。母亲会在鸡鸣前起身，在灶台前煮一碗卧了荷包蛋的长寿面，面汤上浮着金黄的油星。我趴在方桌上吃面时，父亲已扛着锄头走向田间，背影渐渐被晨雾吞没。那时不懂何为仪式，只道人人都如此过活。

大学时第一次郑重其事地过生日。用做家教攒下的钱请室友下馆子。夜里躺在铁架床上，指腹反复摩挲收银条上的数字，胃里翻腾着红烧肉的油腻与隐隐心痛。月光透过纱窗，在水泥地上划出一道惨白的伤口。

青春像是一本仓促翻过的书，还未及细读，便已翻到了末章。二十几岁的光景，原以为漫长，谁知竟如朝露，太阳一晒便无影无踪。那些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忘记的人和事，如今在记忆中已经模糊不清；而那些想要刻意遗忘的，却偏偏如影随形，挥之不去。

昨夜晚饭前，妻子忽然问到："明天要什么礼物？"我望着她可爱又有些疲惫的身影。"该有的都有了。"话出口才惊觉，这竟是父亲当年常说的话。

街上的梧桐又抽出了新芽。记得去年此时，它们也是这样嫩绿地站在枝头。草木尚能岁岁重生，人却只能一路向前，绝无回头的可能。时光带走了青春，却也沉淀下些许智慧；剥夺了冲动，却赐予了从容。得失之间，孰轻孰重，恐怕连最精明的账房先生也算不清楚。

未来会怎样呢？我不敢妄加揣测。只愿岁月静好，父母安康；只愿在匆匆流逝的时光中，能守住内心的那一点澄明；只愿当白发苍苍之时，回首往事，不至于羞愧难当。